第六十章 会谈

叱咤风云的卓皓是个苦孩子。他不知道父亲是谁，只知道母亲姓连。

幼时卓皓挖空心思讨好母亲。在他眼里，母亲的笑容是最美的。可惜这温暖笑意发放的对象不是他，而是形形色色像走马灯穿梭不停的男人们。卓皓至今记得，小时候不小心从楼梯滚下来，头破血流浑身散架动弹不得。楼上与男人攀谈甚欢，娇笑不已的妈妈只是探头看了一眼，他以为母亲会奔下楼把他抱在怀里，可女人没有理会。后来是邻居发现把他送往医院。

卓皓没有条件单纯的爱着母亲，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家。可卑微的企盼，在少年时化为泡影。卓皓永远忘不了十四岁生日那天。母亲破天荒给他买生日蛋糕，带他到儿童游乐园玩耍。少年的他在幼儿群里显得格格不入，朝夕相处的母亲好像看不到他已经长大了。

卓皓纤长的手指触摸五颜六色的儿童游乐器械，扭头看看笑靥如花的母亲，一如既往服从。他爬上座位，把自己硬塞进窄小的转椅中。母亲的手动起来，卓皓鼻翼飘过一缕幽香。

椅子因承重发出不和谐的吱呀声，卓皓的脸红了，却分外贪恋眼前难得的温馨。他不由自主闭上眼睛，脑海恍恍惚惚浮现襁褓中的自己，看到母亲那双温柔的眼睛，旁边男人模糊的身影。

这是记忆里第一次浮现父亲的画面。卓皓晃晃脑袋，想看清他的长相。当遐想中的卓皓张开眼睛，身下的转椅早停了，喧闹的人群中已无母亲身影。

卓皓不以为意，不告而别是母亲的常态。傍晚，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手里攥着捡瓶子换来的五元钱，满脑子期盼母亲的赞许。

但这次，家里家外没找到母亲身影。卓皓在地板上枯坐至深夜，终于鼓足勇气颤颤巍巍起身，小心翼翼打开衣柜。

眼前呈现的是他不敢面对的画面，衣柜空空荡荡。

推醒卓皓的正是连战。

连战长卓皓四岁，他的父亲与卓皓母亲是亲兄妹。时年十八岁的连战居高临下，俯视卓皓迟钝的脸：“小子，你妈跟男人跑了！这是她留给你的！”

卓皓撑起上半身，盯着连战手中的信与一迭十元钞票，没有动。

“接着啊！哎，你这模样是啥意思？还为她难受？我呸！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从来不喊她‘姑’，因为她不配！邻里邻居谁不知道她是破鞋？啊！你疯了！”连战正唠叨着，身子突被一股大力踹到屋角！

疼得直不起腰的连战两手忙不过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摸向后脑勺，看着手上的鲜血，他傻乎乎的闻了闻，不相信这是他一贯温文胆小的表弟干出的事儿！眼冒金星的连战抬头看到卓皓，身子不由往后缩了缩，骇吓得不敢说话！

卓皓黑沉着脸，拳头箍得紧紧的，凶神恶煞的看着他。

“滚！”良久，卓皓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倒地。连战连滚带爬出了房门，边下楼梯边喊：“爸，我弟疯了！”

瘫在地上的卓皓伸手拽过母亲留下的信件，薄薄一张纸，寥寥几行字，卓皓看了一个钟头。

再站起身的卓皓，周身浸染着的冷意，似从骨缝里渗出。

住在同一小区的连战父母闻声赶来。连战躲在他们身后，贼样窥视着一脸冰的卓皓。

“孩子，别担心，你还有大舅。大舅供你读书！”中年汉子满眼心疼，把一夜骤变的卓皓搂进怀里。身后妻子不满的跺下脚，转身离去。

卓皓向长辈深鞠一躬，哑声道：“大舅，我想转学。”“去哪？”连父懵逼。“雅萨县，那里教学质量比咱们这小镇好！可以吗？”卓皓轻声细语问道。

“行行！我马上为你去办！”连父连声应允，眼里闪过一抹庆幸，如获释重，卓皓的提议是当下恰当的选择。连父按按卓皓肩膀，看他面色如常，便放心的出门了。连战没走，他乍着胆子走到卓皓面前，直接问他：“你想干啥？”

“学习！”卓皓丢下两个字，拿起钥匙出了门。连战追了两步没追上，站在楼梯口一脑门雾水。

卓皓顺利转学至雅萨县读初二。没多久，他的舅妈连战母亲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让她意外的是，对这个举动，卓皓没有反应。

与连战再遇，已是十年后。那时候，卓皓刚刚从中央美术学院退学，从幕后走到台前，专心打理生意。

十年后的连战变成独眼龙，起因一起车祸。家乡冰寒，刚挣到钱的连战驾车带着父母兜风，在小镇耀武扬威穿行。行至小镇新修的主路上，突然豪情大发，油门踩底，车速直飙200迈！

初冬时节，雪化了又下，下了又化，一处又一处冰层隐在黑灰的地面下。连战车快，溅起的泥水冰花间歇打砸在路人身上，人们躲闪不及叫骂不休！连战正快意人间，急驶的212突然不受控制，直直向路边一小女孩撞去！

连战急打方向盘，车身在地面打滑，闪过女孩撞在路边的电线桩上！水泥桩折断砸在车顶，车身凹塌。

待人们合力将变形的车门拽开时，后座没戴安全带的连母脑袋削半，白花花的脑浆看得周围人一阵干呕！

连父跟连母一样，在儿子车内都没扎安全带，被救起时气息微弱，在送往医院途中咽气了。连战左眼被玻璃刺穿，永久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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