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徊腰间的墨黑玉佩转了转,三个瞬息,他回到了史家村。
天际越来越亮,早晨的阳光泛着白,照在这片地上,更显狰狞。
黑焦油顺着屋脊滴答滴答,因为气温骤冷凝结些许,有些停滞在半空,空气里是说不出来的刺人的味道。谢徊顺着一扇堪堪还称得上是门的黑状物的缝隙里看进去,几个零零散散的黑焦块散在地上,谢徊知道那些是什么。
祝清晏陪着小聂待了一宿,她找了一片干净的地方,又从地下那间屋子里寻了一块干净的木头,两个人就这么坐在那,谁也没合过眼。
祝清晏不敢碰小聂,她身上被烧得太厉害了,衣服粘着血块混在了一处,也分不清到底谁被谁包裹着。
她给小聂讲了不少自己的趣事,例如,夏日穿薄衫一直磕碰着一处,后来太医说她再碰一次就断腿了这才罢休;她又将母后的花瓶打碎了;她套鸟蛋从树上摔了下来;她偷摸着给自己做了一碟点心,最后堪堪将那御膳房炸了;她带着一群大臣家的小孩一起将姑母的燕窝扬了河里去....
祝清晏的白色衣袍下摆处粘了很多黏糊糊的东西,她一只虚晃着笼住小聂,另一只手支在腿上撑着脑袋,碎发飘起几缕,粘在额前几缕,眼下一片乌青,脸上不知怎么还有几道灰尘,只是眼眸依旧明亮,闪着亮着,一些善良和果敢化作跳跃着的小光苗,无声存在着。
谢徊找到她俩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幕。
到底是念洄,再不济,也自然吸收着天地之间的力量支撑着这个时空的千百次运转,小聂先祝清晏一步发现了谢徊,她嘴唇动了动,嘴角处的皮被轻微扯了几下,到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天边的新日金阳悄然爬上山脊,释放橘霞率先探查人间,谢洄之看着还泛着清冷的天际的阳光,微微眯了眯眼。一晚过去,混着焦油味、尸体味的晨雾让人吸进去,湿冷黏腻,让人的每个毛孔都沾上了腥苦。
他的白衣依旧一层不染,就这么站在光晕中,半边脸被光晕抚上,祝清晏就这么瞧着,心生预感,他真的就是那供奉在周缘寺里的相了缘神,护佑苍生七百年的神灵。
孤独又强大、悲怆又无情,孑然一身,毫无牵挂。
祝清晏突然想起,初见他时,他一身青衣,手提时蔬,嘴角擒笑,眉眼含情,转过身时,与身后市井融为一体,又仿佛独立于外。
谢洄之进过很多门,好的坏的,都在岁月的积淀中再也数不清次数,人都言天道好轮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殊不知,这便是他的职责。
他自嘲一声,或许他这样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做神,就像他当初不适合做太子一般,心软的人,便总是在挑战天道的底线,最终也将被天道抛弃。
他转过身,未发一言,朝两人走来。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小聂焦枯的已看不清形状的手,轻声说道:“我们走了。”
小聂迟疑片刻,缓缓点头,随即祝清晏身后出现一扇门。
谢洄之拉着小聂,另一只手浮上门,抚摸几下门上古朴花纹,随即用力扣下门环,“吱呀”一身,光晕从门外显出,周遭铺天盖地的黑雾和戾气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争先恐后卷入门内,将门前三人的身影都笼罩起来,整个地面开始微微颤抖,门内发出悲鸣。
不知过了多久,黑雾渐渐稀薄起来,门内的光穿破黑雾,再次直直打向三人。
谢洄之抬脚迈过门槛,门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朝后打开。一阵目眩的强光过去,祝清晏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身后的门自动阖上了。
灰金色的树,顺着三人脚下,无边无际朝远处蔓延,入眼尽是繁茂又似枯死的参天大树,显出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前方分出两条路,一条路上,金色逐渐被灰色替代,似是褪色一般,一眼望过去,瞧不见的尽头已经失去所有生命体征。
另一条路,金色张牙舞爪蔓延着,吞噬着灰色,越发亮眼明媚,摇曳在空中,似在宣告着与死神争夺生命胜利的喜悦。
只是,这条路前围着一歪歪斜斜的藤条门,青绿色的藤条缓缓蠕动着,延伸着,歪斜缠绕在一起,却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感。
谢洄之深深看了一眼那藤条门,未曾说些什么。他缓缓拍了拍小聂的肩膀,朝那灰败的路上指了指,小聂似是察觉到什么,往后缩了缩。
谢洄之俯下身,不知在小聂耳边说了些什么,小聂松开他的手,走向那条路,藤条门渐渐散开了枝条。
祝清晏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她看懂谢洄之的意图了。
小聂深一脚浅一脚,踩向越来越枯败的树叶,时不时哆嗦一下,血痂还在往外渗血,黑红色的粘稠液体半凝固在手臂上。
祝清晏红了眼眶,一双杏眼里的情绪说不明道不清。
藤条门越发松动,一部分枝条重新回到地下。当小聂半只脚踏入那条路时,藤条只剩下一点青绿还漏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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