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安逸的人都有着相似的安逸,而得加班的人则各自苦逼地加着班。
相比习惯独自开夜车的律师,经常抱团吃夜宵的警察,或者饿着肚子站在手术室的医生,又或者喂饱最后一桌客人自己却来不及喝口水的厨师,为老弱妇孺家庭中的唯一青年男子,比旁人一向更勤快数分的管家仔,在深夜时分还留在饼店里,当然更是顺理成章。
老实说,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讨厌的事情。虽然客观来说的确有点辛苦,可他是男人嘛,再说白天的时间总是被占得满满的,反倒是这个时候更适合用来想事情。
比如外公的身体状况如何,荷妈的腰痛有没有复发,阿月自己搬出去住也不知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在赌气,为什么都不接他电话不回短信,阿庆是不是已经适应了新环境,跟在那个外国人身边做事会不会受欺负……“管家仔”这个称号可不只是摆设,当事人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履行给自己定下的职责。
当然,也有一些简单又开心的事情,比如一家人中秋吃了顿团圆饭,于素秋从英国学成归来,以及虽然过程各种曲折,阿庆终于都有了新工……还有他终于得回白素贞这个好朋友。
自从那天聊开之后,阿真就常来找他,有时专门等到他收铺,有时甚至约在他送货的路线上,打着考察香港同业水平的旗号拉着他到那些评价不错的餐厅、小店吃到饱。弄到最近sa姨越发频繁的借故捏他脸,说是近来手感越发好。
也有时阿真得空会在饼铺多待一会儿,一边帮手整饼一边同他跟荷妈他们聊天。还别说,摘了帽子脱掉夹克,在t恤外系着围裙,染成暗金色的长发整齐束好——这样的阿真看上去简直像拍广告的模特,来学做饼的那班师奶都盯住他痴痴笑,看得管家仔心头发毛。所以后来他都只是要他去帮忙站柜台,果然那段时间都会比平常多出许多客人。
如果阿真跟他都忙到没时间见面,就会同对方传短信。
就像早先,阿真一连给他发了好几条短信,抱怨说james为了跟新助理培养感情,就把国外那摊事都推给他们,害他明天就得被ariel押送着飞意大利,然后还得去法、英、美……绕上一圈才能回来。
//那你岂不是要走很久?答应好的旧番之夜怎么办啊?//
//放心啦,我会狠狠欺压其他人,18天环游地球我做得到;)//
管家仔乐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个什么james要培养感情的新助理可能大概难道就是自家阿妹?于是立马又连发三条追问,阿真又连回三条安慰解释加开玩笑,表示老板只是蓄谋已久给自己放假而已,正巧这段时间也能让阿庆安心熟悉工,又表示james目前确实单身如果荷妈不排斥外国女婿就非常值得考虑。
害他在饼铺里一个人对着手机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
就像这样,他们无论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搞笑的人都会讲给对方知;而渐渐的,管家仔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麻烦的事,有什么不能或不愿告诉荷妈他们的事情,也都会告诉阿真,对方会耐心任他倾诉,稍后帮他梳理那些烦恼,陪他一起想办法,直到麻烦解决,或者他的心情终于好起来为止。
这都令管家仔感觉好熟悉。
就好像回到了跟远在英国的于素秋互传email的时候。
每次想到这件事,他胸口都会有种闷闷的感觉。
他已经好久没见阿心,除了偶尔发短信交流一下双方近况。知道她还剩下两门考试,他就跟自己讲这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她。有时甚至会故意错开那一班渡轮。
其实他知道,他是故意在躲于素秋。
自从中秋那晚发生过那一场不愉快的争执,听到奶奶责问她明明跟他们没关系为什么都要来,看到她站在红姨身边为难难过到快要哭出来,想到她最后都跟着jo饱红姨他们离开的背影……
他发现自己跟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清晰。无论为于素秋,还是为于素心。
他都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明白,她为什么装好像十年来的联系都不存在,装他们之间横亘了十年的空白,就好像那时她骗他说从来没有过阿真的消息一样。
红姨同阿真毕竟才是她的血亲,如果真的到选边站的时候,她自然是会站到他们那边。就算之前感情用事过,一旦回到母亲身边,她终究还是先他一步明白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自然要跟他撇清关系。
所以,只有这件事,他没办法找阿真讲。
毕竟他都好珍惜这段失而复得的宝贵友情,毕竟,阿心都是阿真的亲妹。
也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感觉跟阿真的相处中有一份似曾相识的感觉吧。他们毕竟是同胎所生的兄妹俩嘛。
在锁上店门时,管家仔又想到,若是中秋那晚阿真提前到了,若是他当时也在场,他又会怎么选呢?
他会跟阿心一样,最后都站回红姨身边吗?
他会装他们并不像从前一般熟稔,连看都不看一眼吗?
他会……
“好少爷!”
管家仔猛一下转头,差点闪到脖子。
于素真就站在街对面,还是一身张扬的街舞潮男装扮,懒洋洋冲他招了下手大声道:“没事了吧?陪我去吃宵夜!”
他说话时,脑后的马尾辫跟垂落脸颊边的几绺头发在路灯下一晃一晃闪动着金光。
不知怎的,管家仔突然就知道了那个答案。
“好啊,你等我跟荷妈打个电话。”
说完就一边掏手机一边笑着穿过街道向他走去。
接下来,阿真不在这段时间,他都没空感到以为会有的寂寞跟失落。
因为sa姨这个“拿婆”好揭人隐私,印了阿庆跟阿月的email出来大肆宣扬,家里都知道原来阿月不但偷偷跟那个混蛋张至贤复合,还因为他欠了财务公司钱。
打电话给阿月,她却一直关机。
好不容易从阿庆那里撬到点线索,知道阿月租房的地方在观塘裕民坊,管家仔连忙赶过去,找了家以前去过的茶餐厅,一直打电话到她开机,用她最爱吃的杂排餐饵,却都还是约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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