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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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笛声哀怨悠长，带动吉他的泛音奏响，在沉静的风中掀起涟漪阵阵。零散无形的水滴从空中穿过，化作雨雪，为草木覆上一层薄霜。大地广阔而寂寥，看似漫无边际，实则被“边界”所笼罩，边界之外，是带着死气的深渊。生灵万物几度重蹈覆辙，既无来路，又无归处，在命运的裹挟下，一同踏入轮回。

只是听着这旋律，就能切身感受到刺骨的凉意，以及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是与原版《轮回》不一样的地方。在电影版的配乐中，轮回的开头就已经有了沉重的鼓点，预示着那位女孩即将直面神明、与天道对抗的场景。那些鼓点不仅带着战意，还能够给听众一些底气，轮回的主旋律也随着鼓点而奏响。但陆宁这个版本的轮回，草原在一开始，是黑暗的，有风雪的，令人不安的。

草原沉默地注视着那个逆风之人——相比起辽远的大地，她的身影是那样渺小。她脸上带着斑痕，袖口只剩下碎布，身上的配饰并不完整，还染上了脏污。红黑相间、绣着奇幻纹路的长裙裙摆沾满尘土，被撕得破碎，裸露出来的小臂与脸颊带着道道擦伤，那是她逃出祭祀场、找到轮回之源，用尽九死一生才来到这里的印证。

女人大口大口地呼吸，连气息都在剧烈颤抖，冷风吹得她黑发纷飞，扬起系着头发的红色的布条。寒冷不仅仅是来自于外在环境，还有心底。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坚定地向前迈步，没有回头。

伴唱的呼麦犹如重重鬼影在耳边呓语，又像是内心深处的叫嚣，伴随着逐渐走高的杂音与喧闹，她开口了。

旋律逐渐拼合成古老的曲调，沉静的声音似乎是从极远的彼方传来，缓缓流入听觉。鬼影的哀嚎与风声的喧嚣越来越微弱，仅剩下羌笛悠悠，吉他轻拨，贝斯的声音在最低的位置带动节奏。

立于天地之间的她，用悲悯的语调，唱着这片大地的历史。

“火种来自天际，暗夜亘古亘今。

寒风季末呼啸，酷雪深冥低吟。

拉拉卓瓦，我的母亲，

母亲唱着久远的歌谣，愿我今夜梦见黎明……”

这是永夜草原的孩子们口口相传的童谣，也一首充斥着谎言的叙事诗。歌谣曲调简单朴实，歌词中也大多是希望，光荣的历史，和平的现状，可期的未来。他们讲述大地的兴荣衰败，讲述世界之外的美好与遗憾，讲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快乐与悲愁，讲述着水流无源无终，一切都将回到起点，从头再来。

“悲喜一念之间，顺应方得平安。

万物枯荣有数，生命不断轮转……”

陆宁低下头，声音中似有哽咽，音乐停止，站在舞台中央的人也随之沉默。

仅仅只有一秒而已。

“生命不断轮转——！”

中国鼓在这一刻被敲响，鼓声铿锵而有力，好似一颗巨大的心脏，在随着陆宁的生命跳动。同时，轮回的主旋律随着这一句震彻人心的高音被奏响，弦乐庄严肃穆，战意浓厚，直指天空。

红布条随风飘远，她长发披散，猛然抬起头，面对那高悬的月，怒视永远选择最为怯懦的方式的唯一神明。女人声音中残存的悲悯完全褪去，自怜自艾也丝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不公，还有接近崩溃的嘶吼。

天空中黑云滚滚而过，那是神明向蝼蚁投来的一个眼神——你太过弱小，即使留下了轮回的印记，也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祂不在意这可怜可悲的人，即便草原一次次覆灭，作为神明的祂也永远存在。时间对于神祇来说并非不可逆转的维度，在最后的清算来临之前，祂不愿履行自己的职责，选择了隐蔽身形，明哲保身。

狂风四起，雷云尖啸，一道道闪电映照着她的面庞，她嘴唇轻颤，极致的愤怒与悲痛在她脑中纠缠，那双眼睛犹如墨色的宝石，坚毅而倔强，而在她手中，被紧紧握住的麦克风成为了女孩唯一的武器。

《奔月谋疆》中的轮回歌曲，只存在于背景中。就像是一个人在讲述、在用歌声描绘着画中的故事。处在故事之内的女孩义无反顾地奔赴自己的命运，她听不到这音乐。而此刻，陆宁既是讲述者，也是画中人——她将音乐作为自己抒发情感，甚至是与那位神祇战斗的方式。

她在用全部的力气，唱响战歌。

衣裙翻飞，繁复的图腾交错在空中，带着千万种情绪的歌声厚重而有力，一声声捶打在边界，捶打在月光，捶打在听众的心中。来自草原的长调苍劲悠远，复杂的波折音与伴唱中朦胧的呼唤一同响起。

她在走入疯狂，走入无法回头的轮回之始。如果她消逝在哪里，这个人便彻底不复存在。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她将完全消失，这是比死亡更可怕也更残酷的诅咒。

回来啊，回来——

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的同伴，她的家人，还有那个一直跟她对着干的大祭司……原来大家都不想让她就这么被湮灭吗？

对不起……唱歌的人眼角划过一滴泪水，很快又被风吹散。

可她想做的……并不是拯救啊。

一个疯狂的人，会想用自己作为祭品吗？会为了去填补那无法挽回的漏洞，白白牺牲掉自己吗？怎么可能。

在风中伫立的人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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