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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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太后喃喃自语，说：“廉王早年稚弱，还算有几分伶俐，先皇就什么都纵着他，如今大了更是行事无矩，目无尊长。你既为廉王妃，应时时规劝他谨守本份，莫要闹出些蜚短流长，折了皇室的尊贵。”

言毕，一面褪了手上的佛珠，对身边的女官懒懒的牵嘴：“去将这佛珠赏给王妃，年轻轻的合该庄重，多吃斋念佛才能凝神静心，收起些妖妖调调的心思。”

黛一听怫然变色，一时又不敢在人前造次，只得按住翻涌而上的恼怒。

却说此时，紧闭的殿门突然大开，凉风吹散了极浓的熏香，黛只觉精神一振，浑身的清爽，忍不住转过头，一看竟呆了。

外边携着清风走近一个人，却是水澜。后面还有一个内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急忙道：“王爷留步，这、这还没通报呢！”

“不必通报了，王嫂难道白睁着一双眼，还看不到人了？”

水澜冷冷一哼，嗔而似讽，怒而似笑，说的话又极刻薄，叫人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憋得气滞胸闷。

太后的气色阴沉得似要洇水，朝那太监厉声斥责：“人都到跟前了，还通报什么，没用的东西还不滚出去！”

话音刚落，一屋子人跪伏在地，骇得抖衣乱战，唯有水澜一人走上前，挡在黛身前。黛偷偷地望着他的背影，又是挺拔，又是魁伟，让人无端觉得安心。

水澜故环视一圈，语中盈着不加掩饰的轻鄙：“许久不见，王嫂寿宁宫里用的熏香还是那么叫人恶心。”

太后的面庞上顿时阴云密布，身边的女官瞪着他，忙低呵道：“大胆！”

水澜寒着脸扫过去，那张桃花面上仿佛添了些什么，瞧着竟令这女官哆嗦了一下，悄然退至边角。

太后见状，愈加愤恨，戴着金甲套的手指刮在紫檀小几上，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响，讽刺道：“廉王还是那么个怜香惜的性子。本宫不过提点王妃两句，就这么火急火燎的闯进来，也不管犯了什么忌讳，好个伉俪情深！”

水澜听了，又疏离的笑了：“廉王府中自有规矩，本王的王妃就不劳烦王嫂教导了。王嫂若真有雅兴，不如好生替皇上斟酌一门姻缘，也不至于后位空悬，还要王嫂越俎代庖，掌管后宫了。”

说完，伸手扶着黛，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并无半个阻拦，气的太后抓起几上的茗碗瓷盏，在其身后砸个粉碎。

从出寿宁宫直到坐上马车，一路上两人仿佛有默契似的，皆是一言不发。

马车辘辘前行，但闻声息细细，水澜一眼掠过，身旁佳人外貌强镇定，眼睫却恹恹的垂落下去，禁不住歉然道：“对不住。”

黛带着轻愕仰起脸，方回：“王爷说什么对不住？”

水澜瞅了黛半天，忽然拂开她薄湿的额发，声音透着温软：“看这一头的汗，太后必说了些刺耳的话。”

语意微顿，复又叹了一口气：“你既嫁我为妻，却受了这等委屈，是我没护着你周全，以后不会了。”

黛本还怔怔的听着，细心思之，由不得眼圈儿红了。

从前在外家时日日惶恐担忧，神思恍惚，纵认宝为知己，奈何命比纸薄，终不得所托，竟生嫌疑。自己与水澜原不过世事造化，今日反得他如此怜惜护佑，又何必再想什么青梅之论？

想到此间，唯叹造化弄人，泪又不禁下来。

水澜瞧黛泪光点点，一时也不知从何安慰，只好瞅着她微微的笑，说道：“还跟小孩儿一样，动辄要哭鼻子。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得罪的夫人。”

黛自觉含羞，胡乱抹去颊上的泪珠，硬着口驳道：“谁哭了？不过是沙迷了眼睛。”

水澜斜眼睨了黛一回，见她娇嗔满面，俏丽可爱，也起了玩心，有意扶住下颚沉思状，说道：“夫人说得有理，看来王府的马车是该换换了，帘子都拉着还能吹进沙来呢。”

黛听得一呆，再看他俊容含笑，自己倒没好意思的，掌不住也跟着笑了：“王爷原是个促狭鬼，跟这儿候着我！”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阵，水澜专挑些外头的趣味事讲，黛以前多是闺阁见识更觉新奇，加上他堪比说书的绘声绘色，一时便听得入迷，将那乌七八糟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临到回府前，水澜约想起了什么，敛着眉说：“还有个事，按俗礼本应今个回门，因去宫里已迟了一日。我思量着，明日还是去荣府上应个卯。虽说他们不过是你的外家，到底从那里出阁，咱们不可平白亏了礼数，夫人意下如何？”

黛想到那些人当日的做派，倒也不怨不怒，权当是个无关痛痒的远亲，便点头道：“一切但凭王爷做主。”

者有话要说：林妹妹：贵圈真会玩儿，皇城外的人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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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七回

且说第二日黛正晨妆，冷不防的铜镜中映出一个人形，将她唬得一跳。连忙转过头来一看，却是水澜换了一袭锦衣华服，乌发紫冠，衬得俊颜生辉，似芝兰树，清雅华贵。

黛仰头上下端详了一会，问道：“这越发奇了。王爷昨日去宫里都不曾盛装，今儿个怎么有雅兴？”

水澜眉眼弯弯，并不则声。只悄悄走到她身后，欣赏了镜中的倩影片刻，方打趣道：“想着去大名鼎鼎的荣国府，少不得要打起精神了，免得给夫人丢了份儿。”

一语未了，黛双颊微热，旋即啐了一口道：“王爷犯不着指桑骂槐的，左右我人都进了王府，便是人家泼出去的水，可不稀罕。”

水澜似笑非笑，随手从妆奁里拈起一枚簪挽住一把青丝，几不可闻的低语道：“有什么？我稀罕。”

彼时用过早饭，两人同坐一辆马车往宁荣街而去。行至街市上，黛从窗内瞧了一瞧，仍是当年繁华熙攘的景象，且听水澜在旁说：“京里总是这番模样，下回我带夫人去别处转，看看那山川水乡，美景如画。”

自昨日闲叙后，黛常深羡他身为男子可在外历练，不禁心神往之，忙道：“王爷说的不能不数。”

水澜看她心情颇佳，也笑道：“君子一诺，快马一鞭。答应夫人的事，本王定不敢推脱。”

又行了半日，马车停在街西蹲着的大石狮子前，贾赦、贾政带着贾琏等有职子弟连忙迎上来，接待参见。随从打起帘子，水澜在车内含笑而受，嘴上谦辞道：“世翁有礼，昨日小王和王妃入宫谢恩方耽搁了一天，叨扰府上了。”

贾赦听了，忙陪笑道：“王爷舟车劳顿，快请厅上坐。”

一面领水澜往大厅里走，一面命贾琏将女眷抬进内苑。

贾琏答应了一声，命人安排黛另换一乘软轿，且缓缓向垂花门内远去。

出阁不过数日，黛现今故地重游，遥想往常与姐妹们在园中嬉游吟咏，也曾纵性恣意过，不免五味杂陈起来。

春晓扶了黛下轿，顶头看见凤姐匆匆来了。见黛过来，也顾不得行礼，一探身要拉她的手，春晓忙凑上前半步，不着痕迹的给隔开了。

黛这才领悟过来，临行前水澜坚持要让春晓跟着，而不是紫鹃的缘故。想必府内的两位丫鬟，秋晚稳重，春晓乖觉，能替他看顾一二。

凤姐何等眼色，遂势拍了一下粉颊，笑吟吟的告罪：“瞧我这没规矩的人，王妃娘娘的手哪能随意摸得了。怨我一见了面，一心都在妹妹身上，竟忘了成何体统，该打，该打。道王妃娘娘大喜呀！”

一头说，一头带着黛往园子里来，只见李纨、迎春、探春姐妹等都已在那里，长一辈的邢王二夫人以及薛姨妈却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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