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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殿中压抑的气氛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摔碎的茶碗还在顾梁脚边，在场的不管是萧齐身后的梁惠西，还是立在殿中的温阙和兵部尚书，均脸色阴沉，无人多说一句话。
“所以按照顾少帅所说，北狄人的确存在异动？但是博州军却并未及时上报？”萧齐问道。
顾梁略一拱手，回复道：“回陛下，博州军报早已上呈。但是往年在入冬前几个月，北狄人也常会骚扰我边境，今年并未有其他异状，故臣判断并非如京城中说流传的那般严重，故并未加急上报。”
“兵部呢？怎么说？”
兵部尚书姓黄，单名一个啸字。
黄尚书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但是鬓边已见星星点点的白发。他本身也是簪缨世家出身，在前任老尚书致仕归隐之后，被陛下亲自提拔至此高位，至今一年有余。前前任兵部尚书被萧辞砍了脑袋，前任兵部尚书与萧辞关系匪浅。所以到了他这里，每每看到萧辞，都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于是明里暗里都想方设法与之保持距离，只图一个清者自清。
此刻黄啸眉头深深拧在一起，嘴角紧紧抿着，即便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文徳殿内状况复杂，即便他心中知道顾梁所说属实，还是有意无意往温阙方向撇了一眼，接着便拿定了注意。
“回陛下，博州军近期军报中的确已经提到了北狄人近期有几次小范围的骚扰，但流言中大举南下之说，却是从未提及。”
顾梁平素最烦京城中这些弯弯绕绕。“北狄并未有大举南下之举动，我为何要在军报中提及？流言只是流言，难道就因为京城中有人嚼了几句舌根子，我也要八百里加急跑进京城来解释一番吗？”
顾梁字字铿锵，竟让黄啸哑口无言。
“若是寻常时候，倒也没什么所谓。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在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的时候，温阙缓缓开口。他语调平缓，到是让在场众人冷静下来，不由得将他所说听进心里。
“顾少帅说得不错，北狄人这一次的确跟往年一样，没什么大动作。但是往年是指哪几年呢？不过是这三四年间的事罢了。为什么只有三四年，因为五年前，北狄人大举南下，而京城却全然不知，没有及时调配兵力以至损失惨重。当时山河将破之惨状，至今历历在目啊。”
当年北狄来势汹汹，但是山水阻隔，京城却一直没有得到消息。顾梁当时在京城为质，等他知道的时候，他的父亲重伤，险些丢了性命。
温阙这样一说，在场中人的心思便动了起来。但是唯有萧齐，听出了温阙这话的意思。他心中不悦，却无法否认温阙所说。
“当时天倾之祸，如何化解？谁去化解？各位可还记得？”温阙没有说出萧辞的名字，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当年殿下的英姿，即便臣一介文官都还历历在目，心生敬佩。但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今年因长公主殿下失德，所以陛下亲自下旨，让殿下禁足宫中反省。”
温阙这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甚至还有几分夸萧辞的意思，但是黄啸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顾梁。
“此时此刻，试问整个大俞，最希望有人提起当年事的人是谁？谁对北狄人最了解？又是谁时时刻刻盯着北边的异动？”温阙转过身，死死盯着顾梁。“顾少帅，你说呢？”
顾梁最烦这些读书人的含沙射影，瞬间心头火起。“温相何必这样拐弯抹角？怎么不直接说是我和殿下在京中散布的谣言？”
“老臣有此等猜测有错吗？这满朝堂中，谁不知道少帅和殿下有袍泽之情……”
“那又如何？”顾梁直接打断了他。“我跟殿下在战场上以命相交，交情深厚有什么不可？倒是之前那些个帮着相爷四处乱咬的书呆子，又是承了相爷的什么情？父子情吗？那长公主府内的那位驸马又是谁的儿子？相爷怎么不说是你儿子在长公主府里设计的这个局呢？”
“你……”温阙像是被他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般粗鲁的对手。
顾梁转身朝着萧齐跪下，双手一搭，朗声道：“陛下，此事确非臣和殿下所为。殿下抱恙于府中，无力设计此等奸计。臣远在博州，更不知京城中流言究竟从何而来。臣能告诉陛下的，是博州军日夜巡防从未懈怠，十五万将士夙兴夜寐，不敢放过北狄人的一举一动。臣敢保证，但凡北狄大军有任何集结的迹象，博州军的军报一定会第一时间上报陛下，绝不敢有半分隐瞒！请陛下明察！”
激昂的声音还回荡在空空的大殿上，顾梁已双手触地，俯身叩首。
那高昂的头颅即便在面对敌人最锋利的弯刀时也从未低下半分，但是当他面对同僚的质疑和无端的流言时，却不得不稽首下拜，以最卑微的姿势证明自己的清白。
此刻殿中又重新回到了最初，连温阙都双唇紧紧抿在一起，绝不肯多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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